什么是通感?著名学者钱钟书先生在《旧文四篇》中所言:在日常经验里,视觉,听觉,触觉,味觉往往可以彼此打通或交通,眼、耳、舌、鼻、身各个官能的领域可以不分界限。颜色似乎有温度,声音似乎有形象,冷暖似乎会有重量,气味似乎会有锋芒。
由此可见,通感是一种艺术联觉,是五种官能的相互交通,由此转化为彼的感觉。可以用一些古诗句来比照,通感与普通修辞手法的区别就很容易区分开来。
中唐诗人白居易在他的《忆江南》一词中写道:日出江花红似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词中的本体江花通过比喻词似与喻体火相结合,在修辞学上构成的是一种明喻修辞手法,与通感无关。
而唐代的许浑在他的《送杜秀才归桂林》一诗中有句云瘴雨欲来枫树黑,火云初起荔枝红;后一句本体火云没有采用如,似等比喻词,而是直接用喻体荔枝的颜色来状本体火云的状态,这在修辞学上是一种暗喻或隐喻修辞技巧;它与本文要说的通感同样没有任何关系。
再看李商隐的《送崔鈺往西川》中的两句诗:一条雪浪吼巫峡,千里火云烧益州;后一句中的火云则是用喻体代替本体,置一动词烧字,来形容火云似火的温度,这在修辞学上所构成的,是种借喻修辞手法;它与通感也不存在切身的联系。
而相比之下,当我们看到唐朝王建的诗句,如寺多红药烧人眼,地足青苔染马蹄时,其感觉就和上述大不相同了。因为这两句诗中,诗人是由视觉中的红药转化为烧人眼的肤觉中的红药;即不置一烧字,便不足以状红药红得灼人,红得丽眼。红药是视觉转化为触觉的烧,是有温度感觉的。
而这种感官上的挪移如果是一种联觉的话,那么,这种联觉到底是怎样产生的?也就是说,人的五种感官是通过什么样的潜在精神活动来交通,来进行相互挪移的?经过深入探讨,提出意觉这样一个内在精神活动特点。并且认为,意觉是通感的纽带,虽说一个人的意觉不一定会产生出通感,但它至少能够解释为通感所无法解释的许多诗句和词句中的神妙情状。
这里就举出一些例子,宋代词人冯延己《采桑子》:细雨湿流光,芳草年年与恨长。《雪浪斋日记》记述道:王介甫(王安石)问山谷(黄庭坚)曰:‘李后主词何处最佳?’山谷曰:‘问君能有几多愁,恰是一江春水向东流。’介甫曰:不如‘细雨湿流光’最妙!
对细雨湿流光这样的神来之句,著名学者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言道:人知和靖《点绛唇》,圣俞《苏幕遮》,永叔《少年游》三阙为咏春草绝调。不知先有冯正中细雨湿流光五字,皆能写春草之魂者也。后一句的意思是:这句词的描写极为传神,深刻地体现出了春草的特性。其实,冯延已在这阙词中主要描写的是闺中情事,而不是像前几位诗人那样是在咏芳草。也许正是受到王国维的这一评述的影响,而当今有些学者认为,它是雨后的雨滴附在草叶上,并在阳光的照射下,使词人产生的一种感觉,即露珠在闪动,好像似雨滴把光线打湿了一样。这样的解释,显然难以服人。很显然,被打湿的光线与芳草在词意上又能构成什么样的联系?
而我认为,流光就是光阴,它是词人在当时特殊的心境中的一种意觉活动,即仿佛细雨把流动的光阴也打湿了。而被打湿的光阴,使得芳草年年与恨长。因此接下来的词句为烟锁凤楼无限事,茫茫。鸾镜鸳衾两断肠。由此可见,细雨湿流光句照应的是芳草年年与恨长,而芳草句则是照应下句的无限事;因此我认为,细雨湿流光其实是个旷古奇句,它奇就奇在超出了任何一个人的想象力!
而人人都知道光阴是不能被雨水打湿的,就像人人都知道黄河之水是不可能从天上来的,同样,面对杜甫的那句由听觉转换成意觉上的晨钟云外湿,恐怕就连小孩子也都知道任何一种声音,都不可能被雨水打湿一样。这种由意觉所产生的神妙之句,当然不是那些极少有过这种奇妙意觉的人所能够轻易理解了的。这就难怪,许多选本即使是选取了冯延己的其他一些词,也不会轻易地选取冯的这一阕词。其问题的关键就在于无法对其下注。
接下来再看一个通常的例证和一个特殊的实例——
袁枚在《随园诗话》中记录了沈正侯的这样两句诗:云遮山入梦,风急鸟移家。其实,这两句诗只是将山和鸟拟人化了,山的梦,就是云。就像水清鱼读月,树静鸟谈天一样,都属于修辞学上的拟人。
同样《随园诗话》中又记录下来另外一句诗。该文曰:周蓉衣有句云:‘山影压船春梦重。’皆妙在可解与不可解之间。为了破解这句诗,必须采用色彩学中的一些知识。
人们知道,在色彩学中,暗色调或冷色调的物体在感觉上要比暖色调的物体更显得有重量,而山影显然是冷色调,冷色调的山影在感觉上所产生的重量压在船上,就像春梦一样沉重。那么春梦本身是人的一种潜意识活动,而梦怎么会产生出重量呢?这就是意觉方面的的潜在活动了。因为梦境给人的感觉是种阴晦之境,也就是阴沉沉的感觉,因此诗人在意觉中同样感觉到阴晦即冷色调的梦同样也有一定的重量;于是一个幽深的物境山影和一个朦胧的情境春梦,便在诗境中两相融和,构成了完美的统一。这是由意觉沟通感官上的挪移的一个典型例子。
与此相类,宋朝的慧洪得句云:丽句妙于天下白,高才俊似海东青,这首名噪当时的妙句,该做如何理解?诗人正是通过两个色彩词,即白与青在意觉中将其升华成意象中的喻体,即丽句之妙,使天下人晓如白昼之明,高才之奇,就像海东之山色那样青俊。再如清朝的罗两峰得句云万竹扫天青欲雨,一峰受月白于霜,即通过冷色调的青,意觉到雨色的来临;次句同样通过冷色调的月光,意觉到白于秋霜的山峰给人带来的凉意。这种意觉的透视,往往要比通常使人感觉到的东西更为神妙。因为它是感官的挪移和升华。
因此我认为,意觉不同于通常的感觉;通常的感觉是种共性化的感官活动。因为五种感觉官能人人都有,而对外在事物的反映所产生的感觉并不存在任何特殊性。但以不同的感觉官能为条件的意觉活动则是非共性化的潜在意识活动。
尤其是在创作过程中,它既可在不同感官之间起到沟通的作用,也可根据已经获得的文化积淀,经验的积累以及或者受到外在事物的触发而产生兴象的内在活动;而其中的象,就是意象。这种意觉一经与不同的感官相沟通,也就形成了通感。和人们常说的直觉相较,意觉是种感觉上的变形,转化和升华;而直觉则是突如其来的颖悟;两者具有明显的区别。
在古诗词里面,这种由意觉所产生,所构思而成并付诸笔墨的诗句和词句多不胜数;如宋人孙光宪的《浣溪沙》,其中有句云一庭疏雨湿春愁。如果忽略了人的意觉,即使是动用各种修辞,包括通感在内,人们也无法深入地诠释这类神妙的句子之内涵。
再如李白的《宫中行乐词》,其中有句云:柳色黄金嫩,梨花白雪香。而另有诗云:瑶台雪花数千点,片片吹落春风香。其中,作为喻体的白雪本身是不存在香味的,但是,作者李白并不是通过通常的感官来描写梨花的,而是通过主观性的意觉使视觉转化成为艺术性的嗅觉——这就是通感赖以产生的内在精神活动之源。正如人们常说的色香味美;而颜色的本身并不存在香味,然而所谓秀色可餐,其实它就是由那些诱人的视觉转化为味觉的一种潜意识活动。而在诗词创作上,它便是一种由意觉沟通通感的审美活动。
如果我们在创作诗词文字过程中,运用通感去进行一些创作,则可得到一种活色生香的效果,更能加深读者的印象与感悟。如何运用?用意觉对五官感觉进行转化和升华,得出另外一种不言而喻的意味,则有入神通灵之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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