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老人最好别进重症监护室(解密ICU,这里不是鬼门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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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报警了!你们凭什么把我绑起来?!”

“他渴死了,连口水都喝不上,花着大钱还被虐待!”

“别拉着我,我要回家睡觉!”……这些并非虚构之言,而是发生在心脏重症监护室的真实。

在搜索引擎上,只要输入“ICU”,“进了ICU意味着什么”“老人最好别进重症室”“进了ICU的存活率”……一条条相关搜索,其实呈现的是人们对于ICU多么不了解,多么恐惧!

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汹涌而来,无论是支援医疗队还是本地战疫团队,ICU医护、设备与技术,都展示了力挽狂澜般的实力!2021年将至,冬春正是病毒活跃期,ICU仍然被无数人寄以压舱石般的角色期待。

连日来,广州日报全媒体记者走进RICU、CCU、NICU、移植监护室等各类ICU,走近监护室医护,解密防护门后的世界——ICU不是鬼门关,相反,那里是无数危急重症患者的生命重启地。

呼吸重症ICU:

钟南山带领的国家队专打硬仗

讲述:广医一院ICU学科带头人黎毅敏教授、广医一院ICU主任刘晓青教授

今年2月,新冠肺炎危重患者、73岁的石奶奶转入广医一院ICU时病情已恶化,刘晓青果断决定给她上ECMO。

尽管有了ECMO的支持,但在一次查房时刘晓青和黎毅敏教授发现石奶奶双肺的潮气量还是达不到目标值。经过反复按压检查,他们终于寻找到一个合适的着力点,借助外力将她的腹部“托举”起来,既不影响ECMO的血流,又能达到帮助她肺通气的目的。

为此,ICU护理团队专门组织了“托举班”,护士们24小时轮流为她托起腹部,即使是夜间,一双双手也不曾放松。21天后石奶奶成功脱离“魔肺”,5月25日出院那天,她已能自行下床行走。

钟南山(左)、黎毅敏(右)和刘晓青组织广医一院ICU团队救治危重新冠肺炎患者。

同样是在2月初,62岁的新冠肺炎危重症患者老刘也被转运到广医一院ICU抢救,当时他已发展成急性呼吸窘迫综合征,还合并有高血压、睡眠呼吸暂停综合症等基础病,加上新型病毒引起的严重肺部感染,对凝血系统造成很大的打击。老刘成了广医一院ICU里“最难啃的骨头”。

上了ECMO后,在老刘的身上,一场“止血与防血栓”的拉锯战打响了。足足持续了111天,经历过多次试撤机后,他终于摆脱了“魔肺”,并于8月27日康复出院,创下了目前全球成功救治的危重症新冠肺炎患者中使用ECMO辅助支持时间最长的记录。

8月27日,使用ECMO111天的新冠肺炎患者老刘康复出院。

解密:

2002年,霍英东先生捐资1000万港币,帮助当时已经成立呼吸重症监护室(简称RICU)但设备仍很简陋的广医一院升级改造,建成全国规模最大、设备最先进的重症监护中心之一,监护室命名为“英东广州危重症监护医学中心”。

2002年12月18日该中心改造后投用的第三天——22日,广医一院便接收了从河源市转来了一位危重肺炎病人,成为广州市报告的首例非典病例。

自此至今,在钟南山院士带领下,这支ICU队伍从非典、甲流、禽流感、中东呼吸综合征,再到今年的新冠肺炎战疫,每一个重大公共卫生突发事件面前屡担救治重任,打赢了一场又一场的“硬仗”。

一张张床旁,好些机器不分昼夜地“守护”着每一位患者——除了最常见的心电监护仪、脑电监护仪,有的还上着呼吸机、血滤机(CRRT),甚至是“魔肺”——ECMO(体外膜肺)……

“从非典到新冠肺炎,还有日常的抢救,我们的成功率平均高达80~90%。”黎毅敏说,这里是没有硝烟但有生死的战场。

从死神刀下夺人,要练就快、准、稳的判断决策能力,平时的训练必须一丝不苟,做到极致。

“所以,我们要求团队在病人到达的三天之内,要把所有的病历细节了然于胸,大家一起讨论不看病历,主要检测参数准确到小数点后3位,都必须背下来。”黎毅敏说,得益于医院几十年的积淀和不断增强的临床救治及科研能力,进来的患者不是没有希望了,恰恰相反。这是个能给患者、家庭带去希望的地方。

心脏重症ICU:

电视上看到经典抢救场面多在此发生

讲述:广东省人民医院心脏重症科主任薛凌

“一觉”醒来,发现身处一米宽的窄床上,床头是一整面墙的仪器,身上贴着好多个电极片,看不懂的曲线、数字在变幻着跳动着……一般人都会吓一跳,甚至有的人不相信自己正在重症监护室。“那晚我值夜班,凌晨两点多,正忙着,眼睛余光里一个黑影跑过,从监控里看到正冲往电梯!我赶紧跑过去,在电梯口‘逮住’他。”患者一直扒着门不肯放,嘴里喊着“我没事,放了我……”一直不相信自己是心梗抢救后监护中,最后只好镇静后,几个人合力抬回监护室。这是省医心脏重症监护室CCU护师李杰亲历的事。

李杰的同事则被患者报警过。前两年,辖区警察接警赶到CCU门口,说有群众报案称“被绑架”,原来是新收的重症病人需要插管,人难受就不自主地动来动去,为了防止脱管,适当使用了约束带帮助安定。“插管难受,动是本能,但很多人仍然难以接受被绑住手脚”,李杰说,“我要报警,我没犯罪,为什么要绑住我”这样的话经常听到,但动真格报警的极少,印象深刻。

在省医CCU,17张病床,每年约有1000例患者接受危急重症救治与监护,绝大部分人与医护联手击退病魔,但也有黯然结局。

莫与京是省医CCU医生,她记得有一次月末,27日、28日下午三点左右,连续转入了两位3岁小孩的妈妈,碰巧都是28岁,都是晚上照顾孩子受寒又熬夜感冒了,引起心肌炎,都从外院转入省医CCU。“她们住相邻的6床、8床,完全一样的医治、护理,都上了最先进的人工体外膜肺ECMO,两家亲属结识于CCU外,相互鼓励,我们都惊叹于这样的缘分。”莫与京说,但两位妈妈的结局却生死相殊——28日转入的妈妈成功撤机,不久好转,转至普通病房治疗获救;27日转入的妈妈却因脑出血的合并症,最终去世了。

“我们这里汇聚了不下百种CCU救命设备器械,包括今年疫情名声大振的EMCO、近似ECMO但创伤小一点的主动脉球囊反搏机(IABP)”,李杰说,但“神器”也有“不神”的时候,医术、护理之外还要看个体差异、病情进展快缓,甚至需要一点点运气。

医护称得上最盼望患者成功救治的人,只有他们全天24小时全神贯注于患者,哪怕只有1%的希望也尽100%努力。省医CCU主任薛凌至今还记得,几年前一位70多岁广州阿婆在CCU救了几十天,病情终末期沉重,还是这里度过生命最后一刻,家属交给薛凌一封感谢信,是阿婆趁清醒时写好的,感谢医护为她付出的所有努力与照顾。说起此事她仍然泪盈于眶,感动于老人的心地善良,治愈着力有不逮的心伤。

解密:

心脏重症监护室有个专门的简称——CCU,第一个C原专指冠心病,但如今在华南最大最重要的心脏病诊治中心,CCU的救治监护对象已经扩大至与心脏相关的几十种病,甚至有合并心血管问题的产前产后专门救治,最多的是心肌梗死、心衰、动脉夹层、瓣膜病、心肌病等八九种。

CCU与一般ICU不同,心脏是人体发动机,一停就要命,所以紧急、突发的抢救经常发生。患者正在吃着饭,突然全身抽搐、抖动,呕吐,室颤发生,离他/她最近的护士、医生冲上前,有的清理并维持气道开放,放平患者,有的为了好用力跳上床,赶紧做胸外按压,有的给除颤机充电,电击!可以说,电视上、电影里这样的镜头,绝大部分发生在CCU。

省医CCU绝对是个重磅打造之地,17个床位,每床配备齐全的监护设备,样样单价以万元为单位一起计;抢救岛上、设备室里,主动脉球囊反搏机(IABP)、除颤机、各种呼吸机及氧疗机、CRRT机、PICCO机、临时起搏器、电脑自动分析心电图机、动脉血气分析机、床边肌钙蛋白定量、脑利钠肽、D-二聚体测定仪、凝血功能测定仪;降温仪、暖风机、气压治疗仪……让人眼花缭乱。

它们是武器,也是工具,全靠医护们学好用好。“很多机器,需要半年以上才能熟练掌握”,薛凌说,CCU护师的心电监测水平比得上一般主治医师,CCU医护算是医院最全能的人才,B超、血流动力、血气、呼吸支持、肾替代治疗,甚至纤支镜等等检查与治疗都不在话下,“如果CT能在CCU容得下,估计他们也能拿下”。

CCU有个最特别的监护措施,叫“出入量管理”,同时是导致CCU最多“喝水纠纷”的原因。

肾喜湿,心却怕水。心脏危急重症患者,最害怕的是喝进口的水,通过血液带到心脏,挤在心内出不动,让脆弱的心脏跳动更难,因此CCU里限水非常严格。道理一遍遍教给患者,但人真渴起来,根本就顾不上道理。“你们是强盗吗?连水都不让人喝!给你100元,我要喝多点水……”类似的话天天听,甚至不时有病人家属按铃投诉,说病人认为“被虐待”,不让喝水。医护们只能想办法,用喷壶给点“安慰剂”——水,缓解喉咙干又不耽误病情。

新生儿ICU:

“进了重症监护室就很难出去”?这里是异数

讲述:广州市妇女儿童医疗新生儿科主任张华岩

小智刚出生时仅有1150克,相当于两瓶矿泉水那么重,医学上称为“极低出生体重儿”。由于肺部发育不良,他要靠呼吸机才能维持幼小脆弱的生命,出生将近3个月都不能脱离呼吸机。

他被不忍放弃的父母送到广州市妇女儿童医疗中心珠江新城院区新生儿重症监护室(简称NICU)。

在这里,小智因特别严重的先天肺气肿,切除了右肺中叶,闯过了“呼吸关”;护士们做好万全清洁消毒,彻底防住了小智因深静脉导管输送营养、呼吸机管给氧、免疫力低下而导致的感染风险,闯过了“感染关”。

在这里,小智从极度依赖呼吸机,到撤离呼吸机;从稍微活动就呼吸费力,到能耐受被动运动;从不会吃奶,完全靠胃管打奶到自己吮吸吃奶,还学会了吃米糊;僵硬的肢体也逐步恢复柔软。

医学上的新生儿期是出生后28天之内的宝宝,但NICU并非只治疗未满月的宝宝。有的甚至在这里度过了周岁的生日,小智在NICU住了406天,是新生儿科最大的宝宝,也是住院时间最久的宝宝。

解密:

与其他ICU不同,NICU充满朝气和希望,这里大部分是早产小宝宝,直到可以自己维持体温之前,宝宝们睡在模拟子宫环境的暖箱里,在睡眠中一点一点地“养”起来,在医护团队一边救治危重症,一边承担养育职责的努力下,宝宝们“走出去”的成功率相当高。

早产宝宝首先要靠“养”,最贵暖箱价值50多万,已经可以买辆车,而且是豪车。

早产宝宝睡在暖箱里,在睡梦中惬意地伸着小脚丫,身下垫着护士们用布料自制的“鸟巢”,给宝宝一种被包裹的安全感。重症、需要ecmo插管的早产宝宝,要另外睡一种开放式辐射台,不带箱边和盖子。而大一些,已经可以维持住体温的孩子,则会睡在普通的婴儿病床上。50多万的最贵暖箱,自带电源,转运时也不断电,持续保温保湿,让宝宝在产房里就已经可在暖箱里接受复苏等操作。

脆弱的早产宝宝大部分时间都在酣睡,“少打扰宝宝、集中护理”是NICU的护理原则之一, 比如NICU里每隔3小时喂奶,喂奶前、后可以做什么护理,护理前往往要把各个流程都在脑海里“过”一遍想清楚,优化护理程序;换尿布,要放到护理的最后一步。

NICU内还可见到呼吸机、ECMO等高级生命支持设备。“NICU宝宝的特点不仅仅是‘小一号’,机器不是小一号就可以了,本身就需要更精密。无创、有创呼吸机都是新生儿专用的。否则呼吸机里气流量、压力太大了,新生儿受不了。所有呼吸机的监测,要求从新生儿气管插管末端就监测,而不是在呼吸机末端监测,对敏感性的要求更高。”张华岩说。

在今年以前,NICU每天都可以让父母入内探视,爸爸妈妈可以在床边给早产儿们做“袋鼠抱”,在目前疫情防控的特殊情况下,这一安排暂停了,张华岩希望,疫情阴霾尽快散去,措施尽快恢复,因为“新生宝宝也有自己的情感需求”。

移植ICU:

为传递生命礼物保驾护航

讲述:中山大学附属第一医院重症二科主任蔡常洁教授

凌晨四点,一通电话将蔡常洁惊醒:当天计划进行肝移植的56床病人突然出现烦躁、瞳孔不等大等危险信号,疑似出现脑水肿。“一定要稳住他!”时隔一年,蔡常洁依然记得这个唯一念头。

这位30多岁的病人是四天前被送入ICU的。当时,他处于三度肝昏迷状态,要拯救他的生命,必须进行肝移植,但与他匹配的肝源尚未出现。

“他这么年轻,是一个家庭的顶梁柱,一定要保住他的生命。”蔡常洁和同事们想尽一切办法稳住他的状态,为移植手术争取时间,终于等到合适的肝源的出现。

然而,距离移植手术开始仅四个小时,病人再次陷入生死一线的危境,ICU里,立即展开的紧急抢救一直持续。早上七点,蔡常洁与器官移植专家、中山一院副院长何晓顺教授在ICU里再次评估病人是否已出现脑疝,来决定能否进行移植手术。一旦出现脑疝,即使换肝,也不能挽救这个正当壮年的生命。”

肝移植手术最终如常进行,志愿者捐献的肝脏在56床病人的体内重新“上岗”,为他重启生命。

解密:

器官移植手术常常被誉为“外科王国皇冠上最璀璨的明珠”,手术专家扮演着“红花”的关键角色,决定了手术的成败;移植ICU的医生护士除了陪伴器官衰竭的移植受者度过术前等待期,为获得器官移植的机会而争取时间,还要搀扶病人勇闯术后排斥反应关和感染关,就如同衬托红花的簇簇绿叶。

中山大学附属第一医院正在不断书写器官移植史的“第一”记录,移植ICU是背后为病人拥有的哪怕1%生存希望而付出100%努力的所在。

“1992年,我们医院ICU刚刚成立,那时不少外科的同行都不知道ICU是什么,以为只有护士。”蔡常洁回忆,ICU最重要的是器官支持,患者突然昏迷了,血压稳不住、突然没尿了,有时寻找病因需要时间,而ICU的任务先留住生命,为医生去寻找病因争取时间,使病人得到救治。

和其他命悬一线的患者相比,肝移植患者带来的挑战更为特别:他们往往正当壮年,移植肝脏后,他们的身体会排斥带来生机的“新伙伴”,排斥反应、感染等随时可能吹灭生命之烛。

ICU是医院重病人最多的地方,因此人们常说“进了ICU,九死一生”,蔡常洁说,确实在移植ICU里的许多病人存在多器官功能不全,死亡率高,也正因如此,每救回一个生命,ICU人就会特别有成就感。

每当有病人不幸离世,医生都会分析死因,“如果是因为我们观察不仔细、没有抓住救治的机会而导致病人死亡,是无法原谅的。”蔡常洁说。

广州日报全媒体文字记者何雪华、任珊珊、翁淑贤、伍仞 通讯员郝黎、彭福祥、茹志娜、周密、韩文青、潘曼琪、李雯

广州日报全媒体图片记者陈忧子 翁淑贤 通讯员茹志娜、韩文青

广州日报全媒体视频记者陈忧子

广州日报全媒体视频剪辑陈忧子

广州日报全媒体编辑李津、李化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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